说他是农民吧,大半辈子在沟沟峁峁里“捡”化石;说他没文化吧,可一些考古学专业的博士、硕士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
蒙古族老人范金山,今年75岁,身材瘦高,皮肤黝黑,一双运动鞋,斜挎帆布包,再配上手中的专业工具,很有一点“考古范儿”。
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因何与考古结缘?这要把时光拨回到六十七年前……
火石 化石?
1956年,乌审旗萨拉乌苏范家沟湾,8岁的范金山正在河滩边嬉戏。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天天疯玩的“乐园”,在十几万年前曾是古人类“河套人”的家园,更不知道那些被父辈称为“火石”的石头有着何等珍贵的考古价值。
而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也让范金山认识了“新大陆”。
前来萨拉乌苏考察的内蒙古文物队专家汪宇平不敢相信:小男孩的背篓里居然装着一堆化石。接下来的筛选,让汪宇平更加震惊,烧骨片、犀牛肋骨、羚羊角……甚至还有不少旧石器。随后几天,在这里挖出了十几万年前的古象化石。
汪宇平待了6天,“小小范”全程向导。一次经历一甲子有余的“觅石之旅”由此开始,而那些凡人看来平平无奇的石头,也成了范金山毕生守护的“图腾”。
20世纪六七十年代,裴文中、贾兰坡等考古界学术泰斗先后进入萨拉乌苏,对古人类化石、地质与古生物进行考察,范金山成了他们的“专业向导”。
20世纪八十年代,由中科院专家董光荣等组织的“萨拉乌苏考察队”对河谷开展多学科综合考察,范金山被纳入考察队。自那以后,我国学者进行河谷史前考古与古生物地层调查活动达60多次,而范金山既是参与者,更是见证者!
老师? 老友
如今,萨拉乌苏文化闻名遐迩,慕名拜访范金山的专家学者越来越多。远到南方的大学博士,近到市里的中小学生,都称他为“范老师”。而给大伙儿讲解萨拉乌苏文化,则成了老范最自豪的事儿。但他更怀念的,是与专家老友们的点点滴滴。
“完全没有城里人的架子,有问必答,回到城里还给我写信、寄东西。每次去乡里收信都特别骄傲。”回忆起和裴文中、贾兰坡等学术泰斗的相处,范金山感慨万千。
在随同李保生等专家的考察学习中,范金山学会了怎么做剖面、怎么依照化石判断年代。哪个地层叫什么,形成于多少年前,形成的原因是什么,他都了如指掌。湖相沉积、冻融褶皱、风沙堆积,他“术语连珠”。
2017年,由科学出版社出版、董光荣等编著的《萨拉乌苏河第四纪地质与古人类综合研究》论著问世,全书9章,范金山对其中5章作出了重要贡献。
他还多次协助科研单位、文物管理部门挖掘和送交化石、石器,仅1972年至1980年,就为中科院送交古人类化石3件、石器10多件、动物化石15种60多件。
“他是真的热爱,不论科研单位,还是相关部门到萨拉乌苏开展研学,他都积极参与。”乌审旗萨拉乌苏考古遗址公园管理局文博研究员白庆元与范金山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相交多年。
工作中,范金山是专家们的助手;工作外,彼此是惺惺相惜的好友。
金山 金山!
地层记不住,就多去现场,样本标不清,就反复琢磨……范金山一门心思扑在考古上。从只会引路、学会挖土,到爱上考古,一条非同一般的人生之路,让这个没有师承、没有文凭的农民有了“考古范儿”。
范金山说,化石、文物让萨拉乌苏成为考古界的“金山”,而考古知识则是藏在他脑子里的“金山”。
20世纪八十年代,老范被聘为乌审旗文物保护员,因为经常要到远离人烟的地方巡护,他常常天不亮就要起床,遇到过雷电暴雨、车辆故障等诸多“状况”,长途跋涉、忍饥挨饿更是家常便饭。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的路,磨破了多少双鞋。萨拉乌苏方圆几百里,每寸土地都留下了老范的足迹。
他经常汗流浃背地驮回大大小小的“石头疙瘩”,老伴儿吵过闹过,这边答应得好好的,可一回头又跑去了野外。也有一些人觉得他“不务正业”“闲得没事干”,对于这些闲言碎语,老范从不理会。
“千万年的历史,每一件文物都是见证,得让子孙后代看到这些文物。”言语之中,老范透着坚定。
“你还准备干多久?”
老范憨憨地笑了笑:“咱身体好着嘞,要是比爬坡下沟,你们年轻人也不见得比我强,只要我能走动,就一直干、不放弃!”
落日余晖中,老范长长的背影倒映在萨拉乌苏的沙梁上……
记者手记
在见到范金山之前,我们很难把农民、考古这两个词联系起来。对于范金山而言,萨拉乌苏是刻进骨子里的一份“痴情”。正是这份“痴情”,才让范金山用最朴实的情怀,穷其一生在大漠深处守护着萨拉乌苏文化。
今年,“河套人”发现100周年国际论坛将在鄂尔多斯市举办。农民“老范”、考古“金山”会迎来更多志同道合者,他的“萨拉乌苏情怀”也必然会感染更多研学传承者。因为,正是有许许多多像范金山这样的“痴情人”,才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枝繁叶茂、代代传承;我们也才能穿越历史时空,探索未知、揭示本源,感受中华文化的源远流长、博大精深。